八一照片 解放军「战友军装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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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马素平

那一个个记忆的瞬间，那些有温暖的故事，都将编织出人生的美丽诗篇。

这是一段20世纪70年代末期的故事，故事发生在胶东半岛的黄县，如今叫龙口市的地方。

1979年的春天，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为了维护我国西南边疆的稳定，保卫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军人们奋勇迎战，残酷的战争牵动了亿万人民的心。

胶东地区历来是革命战争的红色基地，有着全民参战的优良传统。此时此刻，黄县地方武装部召集了全县的基干民兵，从驻军请来教员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以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和作战能力，发挥解放军的助手和国家的后备武装力量的作用，为维护国家主权和尊严，做好抵抗侵略、保卫祖国的准备。

请来的解放军教员们住进了黄县第二招待所。那时候文化生活匮乏，没有电视等能娱乐休闲的设施，战士们白天给民兵训练，晚饭后到熄灯前这段时间只能组织学习或收听广播来关心了解中越边境的战争状况，前方战友们在流血，战士们的心情格外的压抑。战士们都是曾写过“血书”请求上前线的，他们早就做好了时刻奔赴战场的准备。

有一个周末的晚上，正在休息的排长汤锦祥突然听到了锣鼓铿锵和京剧唱腔，那唱腔一板一眼，如行云流水般清脆，霎那间汤排长被这优美悦耳的声音所吸引，他急忙招呼身边的战友梅桂运、王立俊，顺着声音快步来到了招待所的大门口。

这个招待所的前身是一个“圣人庙”即孔庙，招待所附近的城关公社东北隅大队的京剧爱好者们聚集此地，在微弱的路灯下，吹拉弹唱，自娱自乐。

时年十三岁，正上小学五年级的梁振才，是这个老百姓自娱自乐乐队里拉京胡者的小儿子，传统京剧《空城计》是他的拿手好戏，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演唱，根本没有注意到观众群里出现了几个当兵的。他连着演唱了几段京剧选段，观众席里叫好连天。当曲终人散，小振才被父亲拉着手刚走几步，就被身后的喊声叫住了。原来汤排长被这个眉清目秀，有一股儿灵气，热爱国粹的少年吸引了，他想和这个英俊少年交个朋友。看到自己最崇拜的解放军叔叔来到了身边，而且还要和他交朋友，小振才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愣在那里，还是父亲拽了拽他的手，替他答应了汤排长，明天礼拜天接受邀请，到招待所去找他们。

这个晚上小振才有些激动，翻来覆去没睡好觉，天刚亮，他一个高儿蹦下了炕，连饭都顾不上吃，一路小跑来到了招待所。开始小振才躲在招待所对面的一户人家的门楼里，望眼欲穿盯着大门口，直到战士们吃完早饭，陆陆续续进出了，他才蹑手蹑脚地往招待所门前走。毕竟昨晚天黑也没看清那几个叔叔长得啥模样，小振才怕找不到那几个叔叔，突然他灵机一动，唱两句京剧吧，这应该算是“对暗号”吧。果不其然，京剧刚飘出口儿，大门处跑出几个解放军叔叔，“来，来，小朋友快进来吧！”

小振才这个礼拜天过得是真痛快啊！他参观了战士们的大通铺宿舍，摸了摸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的被子，看见了擦得锃光瓦亮的枪支，又给战士们演唱了他所有会唱的京剧选段，最后连样板戏、电影里的插曲，他也在解放军叔叔的掌声和鼓励下连续演唱。当英俊的小振才唱完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插曲《红星照我去战斗》后，一位战士喊道：“瞧啊，他多像潘冬子啊！”大家一起鼓掌表示赞同，小振才羞涩地默认了解放军叔叔的赞誉，他暗暗发誓：“不辜负解放军叔叔的表扬和鼓励，一定像潘冬子那样，做个毛主席的好孩子！”中午汤排长带他去吃了顿食堂大餐，一个出生在农村的孩子，第一次进食堂，第一次吃饭管够，小振才吃上了农家饭桌上不常见的白米饭和蒜薹炒肉，撑得小肚子是滚瓜溜圆儿。

（网络照片）

接下来，每到礼拜天小振才都是招待所的常客，战士们的业余文化生活因他的到来而改变，不再枯燥无味。战士们有的和小振才拉家常，了解当地的民俗风情；有的拜小振才为师，跟着哼上两嗓子。白天他们训练民兵时的干劲更足了，汤排长都没想到结识这么个小孩子，还给队伍带来了生机，真是一举两得啊。

（网络照片）

城东的绛水河边有个北教场，是汤排长带领战士们训练民兵的地方。小振才和战士们混熟了后，也会在下午放学后的第一时间赶到那里，看一会儿部队训练民兵时的光景，摸一摸能射击的半自动步枪，每次去汤排长总是用欣赏的眼光看待他，用平等的态度倾听他的心声，用平和的口吻征询他的需求，用专业的技术给他讲射击的要领，并带他打过一次靶子，送给小振才几发涂着黑头的教练弹。有时候小振才还跟着学走正步。

那时农村还不富裕，原来小振才放学回家要经常去拔野菜来喂猪喂鸡，还要去拾柴草……，现在一放学就跑去找解放军叔叔，这些活都干不了了。汤排长知道后，也不批评小振才不帮妈妈干活，反而组织战士们利用休息的空档，到周边的小树林子帮小振才拾草、拔野菜。这个一把，那个一堆，每次小振才回家都会收获满满的。

不知不觉中夏天替换了春天，几个月来小振才与解放军叔叔的感情亦如炙热的太阳般不断升温。他通过与解放军叔叔的互动，在自信中找到坚强，在体验中磨炼了意志，在历练中学会了担当。

又是一个周末到了，小振才还是早早来到了招待所，这次汤排长没有让他给战士们唱歌，而是叫来战友梅桂运、王立俊，一块领着小振才去了趟百货大楼，三人凑钱给小振才买了一套文具盒、几个本子和笔，装在一个崭新的帆布绿书包里，红丝线绣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在书包最外端格外醒目。这个书包是小振才入学以来梦寐以求的，因为那个年代周围大人们几乎都有这样式的书包，斜挎在肩上会很有“面儿”的。然后汤排长他们领着小振才去了黄县城唯一的国营照相馆，一张合影照片将他们的芳华和小振才的童真模样定格在那个难忘的日子里。随后汤排长他们一同去了小振才家中。

（小振才和解放军叔叔的合影，前排右为汤排长，后排为梅桂运、王立俊）

原来XX自卫反击战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民兵训练也告一段落，汤排长他们要回部队啦！在小振才家，汤排长从迈进家门就被白墙上贴满的各种奖状吸引了，原来小振才在学校里也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呢，既当班长还是少先队的大队长。汤排长向小振才的父母说明了要回部队的原因，再三夸奖小振才的父母把振才教育的这么好，还说：这个小孩可不是一般的小孩，既有才还懂事，你们一定要把他培养成国家栋梁之材啊。又拉着小振才的手，鼓励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小振才自打知道汤排长和那些兵叔叔要走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午饭和晚饭也没吃下几口，晚上睡觉时他把三位叔叔送给他的文具放在枕头边上、搂进被窝里、抱在怀里，感受叔叔们的余温。回想这三个多月与叔叔们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泪水浸湿了枕巾……

“咚咚锵、咚咚锵……”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给亲人解放军送行的群众已经在招待所门前夹道欢送了，那鼓敲的，那锣打的一声紧似一声。坐在县里专门来给子弟兵送行的汽车上，汤排长眼望着小振才家的方向，坐立不安，“这个孩子还没起床吗？他不来送我们了吗？”心中涌出了依依不舍的酸楚。“排长走吧？开车吧？”“再等等、再等等啊。”汤排长嘴里念叨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刚才的朝向。“看，那是不是梁振才？排长，他来了。”只见小振才身背“为人民服务”的绿书包，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一晚上没睡着，快天亮才睡着的小振才，唯恐赶不上解放军叔叔的车，一路跑步赶来。汤排长如释重负，跳下车一把抱紧跑到车前的小振才，对小振才说道：“小朋友再见！”还没等小振才说话，汤排长又急忙跳回车上，“出发！”汽车驶离了人群，小振才挥舞着小手，泪水夺眶而出，“再见，汤叔叔！再见，解放军叔叔！”

汽车朝蓬莱方向驶去，汤排长他们属于内长山要塞区驻扎在蓬莱栾家口54943部队81分队的，小振才昨晚就已经把部队番号背得滚瓜烂熟，他不知道以后能否会再见到汤排长和他的战友们。

（2018年7月作者采访本文主人公梁振才）

2018年“八一”建军节前夕，我从一位国有控股公司的老总那里听到了上面这样一个历时长久，但依然鲜活、依然感人、依然彰显价值的故事。

我最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了，故事让我想起了父亲曾经驻守在海岛的部队、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内长山要塞区部队大院以及战士们与老百姓军民鱼水情的场景。我最关心的是，这位老总——梁振才，这期间见没见到过这些解放军叔叔？故事还有没有续集？

上个周末，在烟台的黄海岸边，一个经常用于培训和接待军转干部的酒店，我与梁振才老总不期而遇。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央求他把上面的故事再讲点，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梁总经不住我的再三请求，就把手机里他和三位解放军叔叔的合影老照片发给了我，也为这段军民鱼水情故事作了续篇。

他说：汤排长走后陆陆续续和我通过几次信，每次信中他都关心鼓励我，我也每次向他如实汇报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那年暑假期间，我经过努力考上了烟台艺校，家人希望我将来能在文艺方面有所造诣。但是直到人家开学很长时间，我也没收到入学通知书，我都考上了，为什么没有录取我？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爱好国粹，希望传承民族戏剧文化的梦想破碎了，使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沉重打击。但在汤排长的书信开导下，我最后也坦然承受了这个酸楚之痛。命运给我关上了一扇门，还会给我打开另外一扇窗，从那以后，我更加努力学习文化课，终于在17岁那年考取了山东省商业学校，后来毕业分配到烟台医药站工作。其实我家祖辈就是中医世家，因家境殷实，接受文化教育多一些，遗传基因中丰富的文艺细胞垂青于我父亲及两个伯父，他们都会拉京胡，尤其是父亲还曾经在专业的京剧团工作过，艺术造诣颇深。尽管我没有走上艺术这条道路，但文艺依然是我业余时间的最爱。我上学期间，汤排长转业回了老家江苏，我也因学业繁忙，一时中断了联系。

梁总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非常庆幸自己能在成长的道路上遇到过解放军叔叔，他们优良的品质影响了我一生，使我在工作中、生活上时刻以他们为榜样，光明磊落、积极向上、崇尚荣誉，能吃苦耐劳、坚韧不拔，从不向困难低头。从1987年毕业到1999年我所在的国营医药单位改制，我不仅顺利升职，在医药行业里小有建树，而且在改制后，自费到了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进修，重新拾掇起我少年时代的文艺梦想，边成立自己的公司，边投身于新时代的国粹传承这一新的领域。生活条件好了，随着年龄的增加，我对亲人解放军的感情日益增强，我一直没忘寻找汤排长，这个影响过我人生的解放军叔叔。

（左二梁振才2000年在北京艺术研究院进修照片）

2004年，我自北京回烟台的火车上，与一位同车厢在烟台石油公司工作的老乡聊天，得知他转业于长岛县的原内长山要塞部队，我就托他打听汤锦祥排长的下落，结果这个当过兵的人非常仗义，回去后就把我托付的事情办妥了。

2005年，我陪同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老师去南京参加一个画展，会议结束后，我按照托人打听来的地址，前往汤锦祥排长所在的宿迁市。一个在我少年时期给予我鼓励，给予我温暖的解放军叔叔，我终于和他重逢了。如今汤排长已经从宿迁市电业局工会主席岗位上退休了，也是爷爷辈的人啦。他今年八一建军节期间应老战友的邀请，会回来参加他们在蓬莱市举办的聚会活动。届时我会推掉所有的应酬，去陪陪他，也许还能见到梅桂运、王立俊两位叔叔，还有喜欢听我唱歌的那些叔叔，这可是近四十年的分别，接近半个世纪，我太期待了，我都等不及了。

“天行有常，人生有序。”岁月带给人年轻奔放，也带给人渐行渐远和衰老；岁月带给人稚嫩和激情，也带给人稳健和成熟。梁总和解放军叔叔的情缘延续了四十多年，他们每个人都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回忆，或是温馨，或是感动，都紧紧地和自己的人生相伴相随。

今天我为他们记录难忘，就是留存美好，延长记忆的长度。时光可以流逝，红颜也会衰老，但是记忆不老，恩情长存。

（写于2018年7月，修改于20220822）

壹点号海岛寻梦